2025年8月

  “你们要干什么?”顾慎听见傅依在尖叫:“滚开!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小妹妹别慌,陪哥哥好好玩玩嘛。”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傅依尖叫的声音更大了。这是什么!顾慎瞪大了眼睛,心情顿时不知道是应该兴奋还是惊愕。都市中最常见的英雄救美桥段!终于轮到自己了!好兴奋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他急不可耐搓了搓手,冲进小巷子里直接飞起几脚,把那几个人全都踹进了垃圾堆里,最后回头看向地上惊慌地傅依。“你没事儿吧?”顾慎咧嘴,挤出一个可靠又体贴的笑容。“啊?”傅依呆滞地看着他,眼神变化,看着被他踢进垃圾堆里的那两个人,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垃圾堆。目瞪口呆。好像,有哪里不对?“我操!这怎么回事儿啊!”被踢进垃圾堆里的中年男人爬起来,大怒地瞪着她:“说好了八十块钱一天,不挨打不替身,这怎么回事儿!小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到的!导演!导演呐!我要加钱!”
  “啥玩意儿?”顾慎愕然。然后他才看到架在墙头的摄像机和那几个趴在周围神情尴尬地同学,还有一个扒拉在墙头正准备往下跳的人。浑身穿着见鬼的戏服,身上披着红披风就算了,脸上还带着一个佩奇面具,十足见鬼——连这个都有山寨的么!在寂静地尴尬中,顾慎挠了挠脸,尴尬地看向无奈地傅依:“哟,拍戏呐。”好半天戏剧社的同学才安抚好那两位过来当龙套的中年大叔,又是鞠躬又是赔礼道歉,还加了钱。顾慎那一脚是真够狠的。就算刻意收了力道,要不是有垃圾堆缓冲,可能就直接送医院了。傅依正好得空,坐在旁边狂喝水,看向尴尬地顾慎:“你假请完啦?”“啊……”顾慎点头:“下周就上课了,这怎么回事儿?”“这不是下周三校庆了么?学生会合计着拍个微电影出来,我负责这事儿,干脆就自己找人写了个本子当女主角了。”说到这里,她看了顾慎一眼,忍不住摇头:“还真没想到会被英雄救美。”“你可算了吧。”顾慎翻着他们那剧本,指着标题问:“那这《佩奇侠》是个什么鬼?”“啊,最近我跟我爸见面的时候,总是听见他在念道什么佩奇,偶尔还会骂人,在起名的时候就忍不住顺手……”傅依无所谓地挥手:“都是细节,都是细节,不用在意。”顾慎无语了。剧本他翻了一下,写得……真叫一个一般,特效堪称五毛,不过也不能对一群学生自娱自乐的东西要求太高。只不过……“剧本里这最后一句台词。”顾慎翻到最后指着那句话:“主角当众戴上面具说:我就是小佩奇……你们能小心点么?某个某个经常用城堡做LOGO的公司是会来告你的!”“这叫致敬,致敬你懂么?”“还有这个,后面的这个续集……”顾慎端着末页问:“第一部叫做《雷霆乍起ꔷ佩奇出世》就算了……这个《佩奇侠勇斗擎天柱》和《佩奇侠再战葫芦娃》是个什么鬼!”“这不顺手一写好多要点预算么!”傅依瞪眼,顿时悲愤起来:“要不然学校那抠门的尿性,连个矿泉水都不舍得给买的,哪里有钱请龙套啊!好不容易请来龙套还被人跳出来踢一脚,我容易吗我!”“我的锅,我的锅。”顾慎叹息着告饶。可傅依却咧嘴一笑,促狭地凑上来看着他:“不过,你是不是挺期待哪一天能救我一下,提升一下我这里的好感度的啊?”“甭提了,再提就真出事儿了!”想到傅处长那块拔枪崩掉自己的那架势,顾慎自己就心里苦,况且就算再提好感度也屁用都没啊。人家早就锁上限了。从俩人认识的第一天起,顾慎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多清晰。进入学生会积攒经验、考入燕京大学、进入学生会获得优秀干部履历、争取美洲常青藤交换生名额……得益与傅处长以前的恶劣表现,她早就对小女孩儿会感兴趣的恋爱那一套彻底失望。早在成年之前,便堪称功利地将自己的人生划分完毕,没有留下任何浪漫的余地。“啧,真没意思。”没有从他神情里找到了什么动摇,傅依不快地撇了撇嘴,这时候背后剧组已经准备好了,高声喊她。她回头应了一声之后,把水丢进垃圾桶里,向顾慎道别:“我先走啦。”顾慎挥手,却冷不防,感觉到她的手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上。“还有——”她咧嘴,露出笑容:“欢迎回来。”顾慎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告别了那些遥远起来的纷争和诡异,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日常里。
  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那个苍老的身影蹲在苗圃里,挽起了裤脚和袖口,小心地给新长出来的花浇水。“欢迎回来。”老人抬起头问,“少爷,事情办得怎么样?”“一切顺利。”顾慎挥手示意他放心,随口问道:“房叔,晚上咱们吃什么?”“唔,刚刚市场送来了一些很不错的鹅肝,我再买一点蘑菇和蜗牛怎么样?”房叔沉吟道:“蘑菇浓汤配炖鹅肝还有芝士焗蜗牛,味道应该不错。”“罗马菜吗?”“恩,如果少爷不喜欢的话,刺身也可以,鹅肝炙烤寿司的口感相当丰富呐。”顾慎顿时难以抉择,“能都来一点吗?”“呃……”房叔神情复杂了起来,“实际上有关这一件事儿,乌鸦女士已经向我反映过了,您最近的体脂有些略高,希望我不要再做玉米脆片之类的高热量食物……”“她放屁!”顾慎大怒,“她吃的才是最多的那个吧!”听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哪儿?”“老地方。”房叔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以及,乌鸦女士还说,请您回来之后过去一下。”
  “早就等着我了是吧?”顾慎叹息,放下琴箱和外套之后就走向地下室。房叔自然姓房。但实际上,这个名字也是顾慎帮他起的。毕竟本质上来说,他其实应该说是整个石髓馆的化身,直接称呼他为石髓也未尝不可。但这么叫的话,总让人感觉怪了点。对于称呼,房叔表示少爷你随意,相当随缘。“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也不过是老爷制作出的失败品而已,能够存在到现在,也多亏了老爷的怜悯和维护。”房叔口中的老爷,就是顾慎的曾祖父,也就是在新海扎根的顾长志,当年东夏谱系的四阶升华者。根据房叔所说,在顾长志老年的时候,为了让子孙后代不至于在自己死后败落,耗费了诺大心力和资产,试图将建造一处「灵棺」。因此在穷搜各处之后,在青秀山附近找到了一条相当清晰明显的地脉,然后就有了石髓馆。作为罕有的道具,「灵棺」的效果不止是能够让升华者的灵魂重新借体重生,而顾长志自知前路已绝,也无意侵占自己后代的躯壳再苟延残喘,他所看重的是它能够令人无后患升华的力量。简而言之,便是赋予人灵魂的能力。哪怕使用一次之后就会失去效果,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奇迹。只可惜,就算作为四阶升华者,灵棺的存在也太过奢侈和渺茫,顾长志只能按图索骥,通过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残缺图纸进行施工。最后理所应当地迎来了失败。他没有得到灵棺,反而阴差阳错地赋予了石髓馆源质。就好像点石成金的手指把自己变成了黄金一样。经历过这一场失败之后,顾长志就也再没有资源修建第二次了,只能死心。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恼怒之下抹去石髓馆的源质……反而耗费了功夫,将这一份尚处于孕育之中的意识维持了下来。期望百年之后,这一份善意能够通过这一份萌芽的意识回馈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上。房叔确实是顾慎的家人。倘若论资历的话,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称之顾家的一部分了。倘若子孙后代挣点气的话,苟到他成型,起码也能赚个中兴气象。只可惜,只过了五十多年,顾家就败落的不像话了。房叔残缺的意识纵然想要挽回一点什么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地重担压在顾慎的身上。直到顾慎的愿望通过满愿结晶,拐了好几道弯之后落在了房叔的身上,将他残缺的源质补足,他才能够勉强自现境展露形态。哪怕不能走出石髓馆,也终于可以在这里自由行走。按照乌鸦所得出的结论——如今的石髓馆,已经变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边境遗物了,而且还是相当罕见的那种类型……一堆有的没的分析,顾慎干脆就懒得听了……反正房叔是自己家里的一份子,追究那么多没意义。而当了房子这么多年之后,房叔似乎也相当喜欢管家这个身份……不论是清洁打扫、做饭烧菜的家务还是种花养草收拾苗圃等日常维护都十分得心应手。上天修电线、下地挖光缆,只要是家里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一个人就将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顾慎简直一点心都不用操。
  如今他已经从曾经那个艰难求生的少年飞速地向着一天五顿顿顿不落的肥宅飞速堕落,不到一个星期体重就涨了好几斤。快乐到刚买的裤子都要穿不上了。现在竟然有人要砍他的伙食预算?
  反了天了!我顾慎今天就算是胖死,死在家里,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少吃一口饭!

  “姓名?”
  “顾慎。”
  “年龄?”
  “十七……”
  审讯室里,桌子后面那个没精打采地少年打了一个哈欠,好奇地举起手:“我说,最近这种对话是不是多了点?总觉得你们这边是在搞牛郎招聘啊……”嘭!傅处长冷着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严肃点!”傅处长:“你现在可是在自己的假释报告审查会上。当然,你要是还想继续在监狱里蹲两年就当我没说,继续嚣张也无所谓!”“没有没有没有。”顾慎赶忙直起身来,挤出笑容:“我这不是替咱省略无关程序嘛,您继续,您继续。”“鉴于你在狱中的良好表现以及为新海所作出的贡献,社会保障局将酌情对你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减免,免除了你的审判和四十年的边境服役。”傅处长面无表情地端着那一张上级传达下来的通知,每念一个字眉头就紧皱一分,十足牙疼,分外不想让这小王八蛋从自己的牢里囫囵着出去。最后,将通知放下,狠狠地盯着顾慎:“接下来我们会根据你的回答来判断是否能让你回归社会。”
  “好好好。”顾慎慌不迭地点头。终于来了啊!自己出生入死是为了啥啊,不就是为了早日甩掉刑期回家过日子嘛?搞快些搞快些。他都已经打好五千字有关如何表现自己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报告底稿了,就在他挺起胸咳嗽一声准备开始发表一下的时候,却听见了傅处长阴测测地问道:“你出去之后,打算干嘛啊?”当然是搞事情啊!顾慎差点把真话脱口而出,幸好反应的快没说出来,否则假释就凉凉了。啧,这老头儿是真的坏!他腹诽了两句,旋即干咳了两声,正色回答道:“经过了特事处的教导,我决定改过自新,服务社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有益现境、有益东夏的合格公民……”“行了,别跟我打马虎眼。”挥手示意旁边那两个尴尬的审理专员到一边歇着去,傅处长的指头敲着桌子,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实际点,究竟打算做嘛呢?”“呃……回家?”“恩,然后呢?”“上学?”“嗯,对喽。”傅处长满意地点头,然后再问:“然后呢?”顾慎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嗯,听上去不错。”傅处长点了点头,似是无意地问道:“从此之后遵守校规,力争上游,好好学习,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对吧?”顾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端详着那个表面一脸淡定结果手悄悄已经摸到了枪把儿上的中年人,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搞!不搞!叔叔我们不搞!”肉眼可见的,傅处长松了口气。你究竟是多害怕我去祸害你家女儿啊?顾慎心都碎了,哪里有别人祸害你女儿的?从来只有你女儿祸害别人啊……算了,为了避免被这个家伙当场崩了,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经过了堪称漫长的一个小时的报告之后……顾慎终于从傅处长手里拿到了那一张早就盖好红印的通知。然后在收拾完自己留在拘留室里的东西之后被一脚踹出了特事处。他又双叒叕一次的自由了。起码在下一次犯事儿之前是这样的。顾慎扛起了自己的琴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长时间的特事处,竟然感觉到有些不舍,甚至还想要进去多住几天……干咳了几声之后他摇摇头,如今自己家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鬼宅了,连WIFI都是三百兆光纤,那里还需要留恋这里的硬床板……啊,人生真是美好!想到自己账户上热腾腾的一千多万,他的心情就越发愉快,决定奢侈地打个车。刚走到马路上,就看到了路对面停着的那一辆车。还有摇下的车窗后面看向自己的少女。艾晴。顾慎愕然,“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接我出狱?”“你根本就没在监狱里呆多久吧?”艾晴反问,在顾慎上车之后,就挥手示意前排的司机开车,然后将一沓报告和通知丢进了顾慎手里。“这什么?”顾慎好奇地翻动着,全都是一些自己完全搞不懂的字眼。“都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复印件,收好就行了。”艾晴说,“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在追究你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乱子了。原本这一次金陵分部已经做好被社保局责难的准备了,那群王八蛋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要不是玄鸟亲自给你开了绿灯,恐怕你这次会有很多麻烦。”“玄鸟?绿灯?”顾慎愕然。“嗯?傅处长没告诉你么?”艾晴看了过来,“据说是玄鸟直接过问,将那件事敲定为社保局允许的紧急逮捕行动……戚问涉嫌勾结边境外的罪恶势力和国外恐怖组织而被立案侦查……至于你在抓捕行动中,「失手」杀死戚问的事情,大概背了几张无关紧要的处分吧。恭喜你,无罪释放。”“无罪释放?!”顾慎低下头,看着另一只手里还没焐热的假释通知,顿时瞪大了眼睛:又被傅处长那个糟老头子坑了一道!想到他在特事处被骗着签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气得牙痒痒。“看起来吃了不少亏啊。”艾晴幸灾乐祸地收回视线,“就当你还他写了那么多报告糟了报应吧,这一段时间老傅的日子可不好过。”“算了,不跟他计较了。”顾慎撮了半天牙花子,把手里的假释通知干脆撕碎了丢了,当没这事儿了。
  在询问了一下归净之民那些破事儿的收尾状况之后,他最后问道:“接下来呢?天文会这边有什么工作吗?”“一切如常,不过基本和你无关了。”艾晴扳着指头数:“剩下的都是报告、报告、报告和报告,善后的事情你处理不来。更何况,上面还未必能管得过来呢。”“嗯?”顾慎不解。“昨天的消息,东夏谱系的远征军已经顺利回顾了现境,堪称战果斐然。只不过现境这一块出了一点茬子。归净之民在沿海用各种办法试图打开魔都通路,包含新海在内,总共有十七处地方。其中有一处几乎接近了成功。”艾晴打开手机给他看上面那一个定位:“通道被打开了一瞬间,虽然立刻就关闭了。但根据卫星的侦测,有什么东西被投入到魔都中去了。恐怕如今社保局应该也在头疼这件事情吧?”“很麻烦?”“难说。”艾晴耸肩:“社保局自己恐怕就有一支常驻魔都的队伍,具体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够飞快做出反应。玄鸟毕竟还算大气,还不至于到为了捂盖子什么都不说的程度。现在两边正在协商怎么处理,但这已经和我们无关了。不过问题再被解决之前,向我们这种小地方恐怕也不会出现在上面的眼睛里,只能说有好有坏。”“关上门好好过日子,是吧?”顾慎了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某个家伙身上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艾晴的话转回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金陵?”所有升华者都必须进行身份注册和登记,还有你身上那件莫名其妙的圣痕……在那之前,你最好想办法把后患解决掉。”她直白地说道:“如果解决不了,也请你想好不会连累到我的借口。”“我尽量。”顾慎挠着头,叹了口气:“下个月吧?反正我下个月大提琴的专业级考试也是要去金陵的,干脆一道办了就是。”“哦?”艾晴看向他的眼神古怪起来:“你也打算参加新秀赛?”顾慎茫然,“什么新秀赛?”“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艾晴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确定他不是在装傻之后才解释道:“明日新闻举办的大型赛事,三年一次的亚洲新秀选拔,只要在亚洲范围内,所有三阶以下的升华者都能够报名参加。不但奖品丰厚,而且好处也有不少。除了很多在野的升华者会想要夺取名次以外,不少升华者组织都将这个看做展示底蕴的方式。不论是为了奖品、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得到进身之阶,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倘若你能拿到前十的名次,除了奖品之外……不论是升职还是做其他的事情都有帮助。”说到这里,艾晴深深地看了顾慎一眼,“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志在必得。”“虽然听上去很热闹,但要是去参加总觉得很麻烦的样子……”顾慎挠了挠头,“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就没去成呢。”
  说到这里,顾慎的眼睛忽然看向窗外,对司机说:“停在这里就好。”他看到了傅依。“回头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吧,我先闪人。”顾慎扛起背包跳下车,向着艾晴挥了挥手,目送着车走远了……回头看向傅依的时候却察觉到她的脚步好像匆忙了起来。神情慌乱又紧迫。像是被什么人追着一样,小步在人群中奔跑着,不安地看向身后那几个追着自己的人影,最后钻进了小巷子里。那几个追着她的中年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猥琐地笑容,加快速度追进巷子里。很快,里面传来了傅依惊叫的声音。
  顾慎瞪大了眼。吼吼,还有这种情节的哦。
(经典新卷灌水)

  “这是哪儿?”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在哪儿?我又跑到哪儿去了?”看着那一张满是迷惑的面孔,上至玄鸟,下至社保局的升华者们,都忍不住捂住了尴尬的脸,脑壳疼。那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落在她肩头,咕咕两声了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现境?还好还好。”“我就说这么越走觉得越不对,都找不到人了。”说着,她得意地挺起胸,“谁说我迷路了,这不也没有跑太远嘛!”“啊!”就在尴尬的死寂之中,忽然有震惊地呼喊声响起。少女茫然回头,然后看到被自己砸烂的祭坛,还有被从天而降的东西吓得坐在地上的顾慎。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白帝子,对照着手机上显示的立绘,不可置信:“你、你、你、你……”“诶?”白帝子一脸茫然,“我怎么了?”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那个人冲上前来,握紧了自己的手,面色涨红,眼睛里好像亮着光一样,“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诶?”褚清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有温度?竟然是真的?我的天!”顾慎握着她的手,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谁说纸片人没有厚度的?“小姐姐你是从二次元来特地见我的吗?”顾慎兴奋地问,“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一起吃饭?”“我,那个……不是……我那么受欢迎的吗……”褚清羽愕然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很快,顾慎察觉到远处升华者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愕然、震惊、阴沉和冰冷……简直如芒在背的杀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汗流浃背,目瞪口呆,笑容渐渐消失,感觉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不要慌,顾慎,不要慌!冷静!开动脑筋!好好想一想让自己绝处逢生的办法!那一瞬间,顾慎心思电转,终于自无数通往火葬场的分支中找到了唯一的生路。“咳咳,其实……我是您的粉丝。”他挤出笑容,努力端出和蔼可亲大哥哥的样子:“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啊?哦哦,好的!”褚清羽也反应了过来,红着脸低下头,等了半天之后,低声问:“您能稍微松一下手么?”“啊啊,好的!”顾慎尴尬地松开手,向着其他前来救援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露出一个憨厚地笑容……可是刚刚抓着白帝子的手指却忍不住在背后搓了一下,又搓了一下。手感好好啊。他心中流泪。接过了顾慎递过来的签名笔之后,白帝子摸索着口袋,却找不到什么纸,顾慎提议:“要不签我衣服上吧?”“不,不用,稍等……”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奇怪场景,少女的脸越发地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拒绝,看着四周,很快便跳下了深渊,然后又迅速地回来,手里抓着一块巴掌那么大的透明晶石,在上面胡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低着头塞过来。“给你。”“谢谢。”顾慎赶忙伸手,在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她触电一样地缩回去,然后转身说:“不、不客气……我、我该走了。”刚迈了一步,就脚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很快她就低着头,躲闪着其他人的视线,趁着那一扇通向至福乐土的大门还没关闭,好像逃跑一样地跑了进去。
  寂静里,只剩下顾慎一个人站在月台的边缘……愕然地看着那一片随着镜界破碎而迅速消失地深渊……最后,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块签了名的晶石。“可惜了。”他轻声呢喃:“应该要个……”啪!一只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浑身一哆嗦,僵硬地回头时,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神情阴沉的玄鸟。“喂,小子。”老人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王八蛋,“你知道骚扰未成年人是什么后果吗?”杀机昂然。顾慎腿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求饶,可旋即反应过来,“等等,我也未成年人啊!”“嗯?”玄鸟一愣,竟然无言以对。这时候,旁边被自己小老弟这一连串操作闪瞎眼的牛郎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凑过来,挤出笑容说好话:“他今年十七,您大人有大量……”“十七岁?”玄鸟大怒,“这么年轻就辍学做社会盲流了么?!不学好学别人谈恋爱!”神他妈辍学!你怎么跟傅处长一样的!“兼职,这都是兼职,养家糊口……”顾慎鼓起勇气举手,“况且,我大提琴拉的贼溜,高考加好多分呢!”玄鸟似是不信,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一只眼睛赫然变作了纯黑,仿佛洞彻命运那样地凝视着顾慎。天命玄鸟的观命之眼!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情微微变化。“顾长志的曾孙么?真稀罕啊……”他似是愕然,在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变得慈祥起来:“在天文会上班没前途啊,小朋友,要不要来社保局工作?我把你调到和小白一组怎么样?你们天天能见面!等你高考完,也不用管什么大学了,我给你写推荐信,你直接去稷下深造,四年之后出来就是公务员编制,铁饭碗,工资不少事儿还不多,怎么样?”一瞬间,顾慎几乎被铁饭碗这三个字遮住了自己的双眼。旱涝保收、人生圆满和事业平稳……想到自己那一屁股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吞了口吐沫,艰难地摇头,正色拒绝道:“感谢您的好意,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为保卫现境的和平奉献我的一生!”“啧,一个两个都是滑头……”老人似是不快地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手招呼下属们带好伤员,在一片展开的夜幕之中消失无踪。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忙呢,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临走之前,里见琥珀还恨恨地瞪了他两眼。不知道她的意思究竟是你等着我去叫人……还是打算以后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打他闷棍以泄今日夺头之恨。顾慎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指了指胸前的标牌,笑而不语。你来打我撒!
  于是,一场动乱就这样突兀地落幕。在从天而降的铁锤之下,什么阴谋诡计,鬼蜮伎俩,都被绝对的力量彻底击溃了。社保局在完美地证明的力量和东夏的底蕴,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一场大战就会彻底落幕了吧?不过那已经与顾慎无关了。等他被柳东黎撑着走出地铁的时候,只看到了漫天的夜幕。不知何时,已经是晚上了。整个城市依旧闪耀着光芒,白天短短的几场爆炸则被轻易地甩给了东郊不存在的化工厂……虽然有所骚乱,但终究会迅速地平定下来吧?世界依旧运转。顾慎松了口气,只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了,坐在急救车厢里检查身体时,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轮椅。脸色苍白的艾晴静静地打着点滴,看到顾慎,便微微颔首,“做得不错。”“啊,没什么……”顾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准备谦虚一下,就听见了她后半句话:“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位刚刚十六岁的小女孩儿进行表白的事情,相当有你的风格。”“……”顾慎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却看到艾晴挥了挥手,一脸平静:“以后智障的时候麻烦你稍微看一下环境,不要被人家背后的家长一根手指头捏死好么?”“呃,好的……”顾慎讪讪点头,缩在床上,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只不过柳东黎在应付完了傅处长之后,就挤过来对着他啧啧感叹。“兄弟,你赚大发了啊。”他端详着顾慎口袋里那一块白帝子签名的晶石:“告白失败都能得到这么奢侈的安慰奖,真是闻所未闻。”“啥玩意儿?”顾慎愕然,把那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晶石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奇妙的效果。“这个很厉害么?”老柳翻了个白眼,“满愿结晶,你说厉不厉害?”“满愿结晶?”顾慎好奇:“能用来许愿的嘛?”“有限度的祈愿吧。”艾晴扫了一眼,“应该是迦楼罗被一瞬间杀死之后,体内的奇迹收缩所形成的源质结晶。如果一瞬间释放这种力量的话,便撬动白银之海的平衡,能够做到相当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然世界和平那么扯淡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充其量,只不过是将人类能够做到事情提前实现而已。顾慎惊喜,“这也很厉害了好么?”眼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艾晴摇头:“不过和正品比起来,这一颗只是粗暴集合成的瑕疵品,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至于顾慎会许什么愿,她就不在意了。反正,这个家伙只会许愿要一堆钱出来吧?这种程度的愿望,换到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也简简单单吧?“那……”顾慎有些不安地端起手中的满愿结晶,认真地问:“我想要我的家人回来,它也能够实现么?”艾晴沉默了。柳东黎移开了视线。“啊哈哈,不行吗?”顾慎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也对,这种过分的愿望,他应该不会理会……”
  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结晶骤然一震。一道一道的缝隙从结晶的出现,转瞬间,迅速浑浊了起来,变成了旧玻璃一样的东西,再无任何的神妙。寂静里,三个人都愣住了。很快,黑夜骚动起来,在窗外,他们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了层层黑云,露出了灿烂的星光。那个光芒升起的方位……“是我家?!”顾慎吓得跳了起来。……等柳东黎开着车,载着他狂飙而至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辉煌的金色光芒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门前昏黄柔和的灯光,还有石髓馆变作崭新的铭牌。顾慎跳下车,呆滞地看着栅栏之后焕然一新的庭院,原本丛生的杂草已经消失不见,遍布灰尘的雕像也已经光洁如新,就在庭院的正中央,破碎的大理石喷泉再度涌现清澈的泉水。而就在层层树荫之后,灯火通明的主楼已经看不见任何破损的痕迹,不止是那些破碎的窗户和墙上的裂缝,就连整个建筑都好像时光逆转了一样,恢复了往日的精致与华丽。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从大厅里照出来。照亮了那个等待在门前的消瘦身影。那个老人佩戴着黑色的领结,穿着一丝不染的礼服,将斑驳地白发一丝不苟地梳拢至脑后,笔挺地伫立在台阶之下。向着归来的少年露出笑容。“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少爷。”他为顾慎打开大门,接过了他手中的赘物,和煦又慈祥地微笑着,“欢迎回家。”顾慎呆呆地看着那一张苍老的脸。明明未曾在记忆里见到过这样的面孔和身姿……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如此熟悉,仿佛早已经彼此陪伴了十几年那样。不曾分离。就好像是在做梦,他呆呆地跟在老人身后,穿过了为他打开的大门,走进了大厅之中……环顾着古雅的装饰和那些只有梦中才会归来的场景。最后,走进了餐厅,坐在了餐桌的前面。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晚餐。顾慎手里拿起筷子,却有些犹豫,回头看向身后的老人:“这个……是给我的么?”“当然。”老人惭愧地笑了笑:“抱歉,因为很多年没有下厨,家中的储备也有些不够,仓促之间只能做出这些,请您见谅。”“不,没关系。”顾慎摇了摇头,端起了饭碗,夹了一筷嫩绿的青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动作停顿在原地,缓缓地放下了筷子。苍老地的家弯下腰,轻声问:“是不合您的胃口么?”“不,很好吃。”顾慎低下头,揉着发红的眼眶,再忍不住流泪的冲动:“真的很好吃。”就像是曾经失去一切时那样的。如今在找回这一切时,他却忍不住想要拥抱着自己的家人,嚎啕大哭。就在度过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见证了诸多奇迹和灾厄,经历了难以数清的痛楚与祈愿之后。顾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回家了。
  石髓馆外,目送着少年走进们去。“现在不是客人拜访的时候,我们该走了。”艾晴敲了敲窗户,提醒着外面徘徊地柳东黎,“真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好吧。”他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回到车里,可是却问道了熟悉的烟味,忍不住愕然:“你竟然抽烟的么?”在后座上,少女瞭望着窗户里温暖的灯光,平静地回答。“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而已。”
(本卷完)

下一卷 惊情五月花
I have crossed oceans of time to find you

  裂缝开启的那一刹那,迦楼罗困惑地抬起头,然后被仿佛来自地狱的大灯照亮了眼瞳。轰鸣呼啸。就好像经过漫长的酝酿之后,子弹终于从枪膛之中飞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辆列车自敞开的缝隙中疾驰而来,就好像飞跃深渊那样的,从天而降!带着七节车厢和疾驰数十公里所带来的庞大惯性以及重达三百一十五吨的恐怖质量,致命的「子弹」正面命中了愤怒的巨鸟,轰鸣声爆发。宝珠破碎。就好像被铁锤正面砸中,就在迦楼罗的头顶,那一颗庄严神圣的庞大宝珠骤然裂开凄厉的缝隙。那一瞬间,巨鸟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旋即,修长的脖颈、庞大的躯壳和千疮百孔的翅膀便崩裂出琉璃色的血浆。铁车如犁一般,在刚刚出生的圣兽躯壳上扯开了一道庞大的创口,在这纯粹的质量碰撞中将重量、惯性乃至野蛮的物理学暴虐地施加在了它的身上。随着尾部悬挂的数节车厢在剧烈的震荡中飞出,而最前方的车头,已经宛如铁柱一般地贯入了迦楼罗的胸膛之中。血如瀑布,喷涌而出。自空中自行燃起,就好像一道灼热的熔岩洪流那样,向着四周泼洒。迦楼罗震怒嘶吼,向着面前骤然张开的虚空裂缝抬起怨毒的眼眸,却看到轨道尽头的黑暗中伫立的少女。
  它看着艾晴。艾晴也看着他。纵然被那视线中所裹挟的高温所折磨,神情依旧冷漠,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握柄,拇指利落地撬开了盖子,然后向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按落。“再见。”艾晴漠然地抬起手指,向着迦楼罗挥手道别。那一瞬间,隧道仿佛被在骤然扭曲的空间被拉长了数十倍,无数流光变化,虚空中展开的裂隙骤然合拢。少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迦楼罗胸前所亮起的光芒。自那一节贯入他胸前的残缺车厢之中,上百公斤的炼金炸药骤然亮起了来自地狱的死亡毒火。那些由学者的配方所铸就,以以各种金属所配制而成的炸药原本就是针对边境开拓和地狱探索所打造出的杀戮武器。此刻,自迦楼罗的肺腑之中骤然爆发。无穷尽的火光和高热自其中扩散,掀起了千百倍的气浪和余波。转瞬间,原本庄严肃穆的巨鸟迅速地膨胀起来,被肺腑中所迸发的恐怖力量所撕裂,瞪大的眼瞳和口鼻之中喷出了炽热的火焰,将整个头顶的天花板都烧成了赤红。可怕的余波向着四周席卷,不知道有多少祭坛在动荡之中落入了深渊,砸在九凤未曾冷去的尸骸上。来着大秘仪ꔷ查拉图斯特拉的压制此刻凭借着纯粹的物理公式传达到了迦楼罗的身上……足以将三个体育场都送上天的恐怖力量自内而外的爆发,几乎将它炸成了粉碎。当火光消散的时候,迦楼罗的残躯显露在众人的眼前,几乎可以说惨不忍睹。一只羽翼已经彻底蒸发在了火焰之中,另一只也被焚烧成了残缺的焦炭,下半身彻底消失不见,随着黑血之湖一同被焚尽了。而胸前的惨烈大洞中完全看不到任何内脏……只能够分辨出那一截一截宛如参天巨木的漆黑骨架……琉璃色的血液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燃起了光明净焰。
  “效果如何?”耳机之中响起艾晴的声音。柳东黎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放下了枪上的瞄准镜,“重创!”“很好。”艾晴的声音平静,“如此还以颜色的话,不论是谁都不能说新海的天文会分部毫无作为了吧?”“不过……”柳东黎小心翼翼地露出头,瞭望着深渊中惨叫的迦楼罗:“它好像要跑了啊。”“那就让它跑啊。”艾晴嗤笑,“如果它能跑得掉的话。”
  通讯挂断了。就在那一瞬间,在这一处残缺的镜界中,被烧成赤红的顶穹上,骤然被黑暗覆盖了——说是黑暗应该不恰当,准确的说,仿佛那是仿佛宇宙一般的穹光。宛如夜幕如画卷一般骤然自空中展开,然后在宇宙永恒的原暗中显露出了一点点星辰的光芒。首先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备,紧接着一道天河横跨,南斗北斗浮现,星野轮转……自东南西北的分野之中,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二十八宿亮起了辉煌而冷厉的光。就在星辰映照之下,一点炽热的星辉自夜幕的正中亮起。迅速地放大。恰如宛如星辰坠落那样。烈光从虚无的星图之中降临,恰如燃烧的陨石砸在半空中无形的大地之上,于是迸发轰鸣,惨白的气浪翻卷。自星焰的拱卫之下,身披黑色的鹤氅的威严老者出现在虚空之中。斑驳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了道簪,双目修长,一双细眼仿佛带着天生的霸气和阴戾,眼神睥睨万物。只要他手里别端着那一桶泡面。然后再把脚下蹬着的那一双人字拖给换了……而且那一对拖鞋还明显不是一套,左边的黄色拖鞋上是个海绵宝宝……右边粉红色拖鞋上却印着一个白色的HELLOKITTY……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不论是柳东黎还是里见琥珀亦或是其他的升华者,都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这把稳了。”柳东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东夏社会保障局局长、内阁文渊大臣、东夏谱系之主——天命玄鸟,张若素!“小的们辛苦了,早点干完活儿回家吃饭吧。”老者回头瞥了一眼下属们,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泡面,忍不住叹息:“老加班吃泡面,胃遭不住哇。”说着,低头把碗里最后的面条吸溜到了嘴里,然后有意犹未尽地端起碗把汤喝完了之后,才擦了擦嘴,看向了脚下惊恐深渊中的迦楼罗。“想法不错,是个可堪造就的。”玄鸟淡淡地点评道,“可惜了。”说着,他抬起了手中的塑料叉子,遥遥向着迦楼罗戳来。明明都是五阶,可迦楼罗的神情却好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尖叫嘶吼了起来,残缺的左翼奋力的扑打了起来。一瞬间,无数地残影自他所在的地方升起,飞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就将小小的新海市抛在了身后,一跃九万里。海阔天空!迦楼罗如果想跑的话,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反正神话源典里是这么说的,可惜……当初写设定的那帮孙子,现在吃书了!纵然分身万千,可在老者俯视之下,无数的分身却好像是泡影一般飞速地消散着。纵然逃出千万里,可在那一把渐渐逼近的塑料叉子下……不论它如何奋力扇动翅膀都无法拉长一寸的距离。到最后,它凄厉尖啸,自大海之上猛然嘶鸣,撞碎了一片空间,试图逃出现境。可当它自空间乱流的蹂躏中惨烈逃出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那一把塑料叉子轻松平常地向着它的眼珠子插过来。最后的那一瞬间,迦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光明净火自躯壳之中升起,转瞬间将他吞没。残破的镜界陡然一震,将它吞没了。镜界迁越!这就是至福乐土和镜界的契约。九十一年前,诸界浩劫之中,牧场主迎娶镜界的主宰「腐梦女王」……两位非人的存在双方在迷离境交合十六年诞下了一名存世余孽之后,缔结下永世契约。自此之后,所有的归净之民都被牧场主赐予了镜界的力量。此刻的迦楼罗已经深入了镜界迷宫的最深层,将自己藏在无数断层的最深处。虚实转换。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倒影。下一瞬,幻影破碎。镜界深处的迦楼罗也被随之弹出,头颅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俨然命不久矣。可这短暂的空隙,已经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那一刻,它抬起头,纵声嘶鸣。召唤牧场主的力量降临!——他要叫人了!
  于是,弹指间,自他身后,至福乐土的大门轰然洞开,威严的气息将整个地下凝固,无数猎食天使飞扑而出,宛如洪流那样。血色如虹,自那群残缺的猎食天使身上迸射而出,甚至没有等到玄鸟动手,它们在从门中喷出之前,就已经被斩成了碎块。就在那一阵腥风血雨之中,门后的动荡世界里骤然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个影子狼狈地挣扎着,尖叫着倒飞了出来。“救命啊……”那个身影在空中手忙脚乱地翻滚着,“快让开快让开!”那个影子在迦楼罗呆滞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到最后,砸在了它残缺的面孔之上。自混乱中,那个人下意识地伸手胡乱一划,迦楼罗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自瞬间闪现的狰狞寒光中粉身碎骨。当场毙命。直到临死之前都想不明白,自己呼叫来的为什么不是圣神的救援,反而是一个催命的煞星。就在混乱的碰撞中,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轰然砸在了祭坛上,掀起了一片尘埃,剧烈地呛咳。
  一片狼藉里,少女狼狈地爬起来,看着四周,神情茫然。“这是哪儿?”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在哪里?我又跑到哪儿了?”

  现境偏差值,简单来说,就好像是传诵度一样的东西,但两者又截然不同。诚然,神明必然会得到人类的奉迎和祭祀,因此广为传颂和恐惧,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会去追求人们的传诵和恐惧而去做什么事情。相反,他们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情,才受到凡人的崇拜和恐惧的。若是乌鸦在这里,可能会更加干脆直白地告诉顾慎:所谓的神灵,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维持完整所必要的一环,自有其责——或是行云布雨,或是洒下灾厄——这都不过是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除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之外或者是因为另有图谋,很少会有这样的存在会在乎凡人对自己的评论。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在履行世界轴心所交付给自己的使命而已,说是本性也好,说是天命也好,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就好像是人生来会需要吃饭喝水一样。而作为拥有部分神灵特质的五阶升华者,为了令自己所拥有的这一份奇迹得到成长,必然就需要顺应其本质,令世界作出改变。譬如麒麟,其本质便决定了,符残光必须顺应麒麟的天命,去调伏万兽,维护现境的平静——不,应该说,倘若符残光不具备这一份决心的话,就绝对无法成为麒麟。譬如东夏谱系中的大鹏金翅鸟,它甚至是无法以正常方式去进阶的。盖因这一份奇迹必然是随着邦国动摇、社稷倾覆时无数的哀鸣和祈祷而降临的,其升华者必然要领受重整河山的天命,护持正统,以暴戾的军争将一切拨乱反正,收拾旧山河。正因为如此,它才不存在于东夏谱系的十四条升华之路中,甚至随着如今现境的越发稳定,它的奇迹已经深深地沉入了白银之海的最深处,无从寻觅。可以说除了外形和传说相似之外,它已经与迦楼罗有了本质上的不同。每一位身负五阶圣痕的升华者,都必然有其天命所在,也必然会为其奔走,不论是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还是实现自身与天命如出一辙的抱负,都必定会如此。不论这一份奇迹所携带的天命是正是邪,是庞大还是渺小,每一个五阶升华者都会令现境产生一定的改变。令万物与原本注定的轨迹产生一定的偏差。而这,就是现境偏差值所代表的意义。它将对升华者所创造的奇迹进行评定。倘若拨乱反正是代表修正的话,那么破坏和摧毁就会产生歪曲——这两个名字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意思,世界被改变了。整个世界就像是数字一样,随着升华者们的心意而加减,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倘若不予以控制的话,现境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吧?
  说到这里,里见琥珀叹息道:“而迦楼罗作为神明的从属和坐骑,其天命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了吧?”顾慎恍然:“当狗腿子和……开路?”里见琥珀颔首。这就是原本是九凤的那个家伙打的小算盘。简直是一举三得。通过升华之路的跳转进行洗点,改头换面,不仅摆脱了九凤这一条升华之路的极限,成功进阶为迦楼罗,而且还能凭借着迦楼罗本身的特质,轻易地打通地狱魔都的通路,完成计划的同时,还通过自身所创造出的这一份传奇伟业获得大量的现境歪曲度,摆脱先天不足的缺陷,成为五阶之中的佼佼者。简直是鱼跃龙门一样。打开魔都通路——对于原本的九凤而言,可以说完全不现实。毕竟,让一只吞食魂魄的凶鸟去做开路这种事情实在太强鸟所难了一点。可对于迦楼罗而言,这简直就是本职工作。否则当了毗湿奴那么多年坐骑,哪天大神说走我们去哪儿,难道你还能说对不起大神这路我找不到你拿个gps来么?如今有了镜界的三重映照,打破现境的封锁,深入魔都简直是水到渠成,虽然说不上轻而易举,可世上哪里有不费功夫的事情?“倘若真能够打通魔都通路的话,起码能够得到0.09%以上的歪曲度吧?”里见琥珀咂舌:“足够他一跃而至五阶升华者的上层了。”“才这么点?”顾慎愕然,然后被疯狂白眼。“这已经不少了,歪曲度一次性达到百分之三,就足够毁灭一个中小型国家,达到百分之二十,整个现境都有危险。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偏差值抵达了多少么?才百分之四十四!最危险的时候,天文会甚至把末日钟都拨快了五分钟。”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要缩到台阶下面去了。上面的光太烈了。对他们这种同样属于负面属性的圣痕简直是先天性的压制,搞不好就要人间蒸发。
  而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飓风所掀起的呼啸,在迦楼罗愤怒的嘶鸣中,光芒炽盛,如海洋一般爆发而出。它终于从蜕变的深渊之中爬出,缓缓地展开了千疮百孔的双翼,一点一点挣脱现境的束缚。自它的面前,一道漆黑的裂隙缓缓打开,隐约可以窥见其中流光和虹色,以及无数如泡影一般的景象。可令顾慎惊愕的是……“它的翅膀是怎么回事儿?”那个一双千疮百孔的羽翼,简直可以称得上惨烈,难以想象有什么东西能够靠着这玩意儿飞的起来。拜其所赐,它甚至不能完全爬出自己蜕变的深渊。“大概是进阶不完全吧?”在顾慎身后,有人说,“应该说先天不足才对。因为仪式出现了问题,他没有将自己的阴属性全部洗去,还有一部分残留,导致了和迦楼罗的冲突。”那一瞬间,顾慎和里见琥珀悚然而静,猛然转身,手中的刀斧指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来者,然后愣在原地。“老柳?”顾慎愕然:“你怎么来了?”“开玩笑,我一个天文会的监察官凭什么不能来啊,反到是应该我问你才对。”柳东黎淡定地抽着烟:“想作死也不能这样吧?”“机缘巧合,机缘巧合。”顾慎干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想要早日立功,早日减刑嘛……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说偏差度的时候我就到了,看你们说的认真,也没打扰你们。”柳东黎也趴在台阶上,拿着一个望远镜窥探着迦楼罗的动向,啧啧感叹:“哎呀,真惨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顾慎一愣,旋即眼神变得狐疑起来。“他那翅膀……是你搞的鬼?”“这个说来惭愧。”柳东黎美滋滋地抽着烟:“前些日子虽然调查到全雀宴的馆子是归净之民开的,而且暗地里还在收集鸟的眼睛,但我完全就不知道他们要干啥。”“所以?”“所以我就想,甭管他们要干啥,先搞点事儿再说。”柳东黎说起这些事情来简直眉飞色舞:“然后就索性趁着和你吃饭的时候,悄悄去后厨给他们塞了一堆蝙蝠和鸭子眼。后来又悄悄地给他们买来的毒蛇里塞了几条黄鳝鳗鱼进去……没想到这都能中哇。”“你个王八蛋,请我吃饭都还带做间谍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吃得不也很开心么!况且我也是花了钱的啊,那天光你一个人就吃了八百多!”柳东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愤慨:“哪里有请客吃饭的时候不告诉别人自己在发育期的啊!”
  嘴里埋怨着顾慎,他半跪在台阶上,从背后摘下了一支形似狙击枪的玩意儿,娴熟地撑开架子,将枪身架起,然后紧贴着瞄准镜,顶着足以将人面孔龟裂的万丈光芒,瞄准了重生的迦楼罗。“你在干什么?”顾慎茫然地看着那一具不像是什么诡异边境遗物的枪械,感觉柳东黎肯定是疯了,“难道你要靠着这玩意儿把它打死?”“打死不一定。”柳东黎的眼珠冒气了焦热的烟,重瞳颤动,自炽热的灼痛中,他咧开嘴,轻声呢喃:“希望能打残吧。”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枪身剧震。随着底火的激发,一颗子弹自枪膛之中飞出,将凄啸声摔在身后,转瞬间飞入了深渊,穿透了层层如同实质的光芒。成功地击中了迦楼罗的胸膛。然后就没了。毛都没掉一根,迦楼罗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自始至终,里见琥珀见证了这一场宛如堂吉诃德挑战风车的壮举,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根本没用啊大哥。”顾慎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伤药,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眼睛的烫伤有没有效果。只有柳东黎无视右眼流下的血,一脸轻松地吐出了肺腑中的烟雾,将烟头掐灭在了地上,最后,瞥了一眼这两个乡下佬:“你们听说过激光制导么?”话音未落,天穹剧震。自迦楼罗的头顶,虚空中骤然裂开了一个大洞,就好像一堵墙骤然被砸开了一道缝隙一样,显露出了墙壁之后的风景。风声涌动,呼啸迸发,彩虹桥的虹色光芒倾泻而出。自那一条漆黑的隧道中,骤然亮起了两个刺眼的大灯,随着铁轨被蹂躏的轰鸣,迸发出高亢而尖锐的鸣叫。
  震耳欲聋。——地铁要入站了!